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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丹阳
編 | 十二辰子
同由法国殖民者于18世纪早期开拓建立,底特律坐落于美国中西部著名的“工业锈带”,而新奥尔良则位于南部深处的“阳光带”。像许多后工业化城市一样,底特律在二战后经历了长期的城市衰退。曾经的美国第四大城市在持续的生齿流失和经济萎缩带来的各种消极影响下,于2013年申请城市破产。与底特律的慢性衰败差别,经济增长首要依靠旅游业和配套服务业驱动的新奥尔良在2005年的卡特里娜飓风中遭受了毁灭性冲击。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从表面上看,这两座城市都被曾经赖以繁荣的经济增长点(分别为汽车制造业、旅游业)所累从而染上“鬼城”的特质。然而,它们衰退的真正原因则更为复杂且常被美国支流媒体所回避。
《唯爱永生》
《本杰明·巴顿奇事》
本文对电影中的城市影像的讨论首要借助对《唯爱永生》(吉姆·贾木许, 2013)和《本杰明·巴顿奇事》(大卫·芬奇, 2008)两部影片的具体分析展开。
[城市过去]的美学刻画
以上两部影片都可以作为解析记忆、城市与电影之间关系的例子。在《唯爱永生》中,底特律的城市面貌以夏娃(蒂尔达·斯文顿饰)和亚当(汤姆·希德勒斯顿饰)这对吸血鬼情侣的重聚为起点逐渐被揭开。只有当二人驾车穿梭于这座昏暗的后工业城市中的那刻起,观众才从亚当那座过度拥挤的房子里被解放出来。驾驶,除了是流动性的表现外,也呼应了底特律曾经极度繁荣的汽车制造业和戏剧般疯狂扩张的、几乎要完全取代公共交通的地方高速公路系统。然而有趣的是,由于吸血鬼只能在夜间外出,他们的空间自由流动性被时间条件所制约,这也许侧面提醒了我们:现如今,底特律的居民不成能再拥有和城市极盛期时同等程度的自由流动性了。
《唯爱永生》剧照
亚当和夏娃路过FOX剧院、走进密歇根大剧院,前者只有招牌字母和飞狮标志仍微光可见;后者始建于20年代,在70年代被改造成停车场。摄像机用全景镜头为我们展现了剧院内部剥落的房顶、光秃的水泥墙、破碎的镜子和残缺的大吊灯,观众们则自然能想象出这里曾经的璀璨耀眼和富丽奢靡。电影中,曾制造出无数奢华轿车的帕卡德车厂恍如成了底特律的缩影。1903年,建筑师Albert Kahn被委托设计第十号帕卡德车厂,随着工业的扩张,他的设计随后被底特律及其他城市的车厂不竭模仿复制。可以说,在那个时代,建筑不止为大工业机械复制提供了所需的场所,建筑本身也成为了机械复制背景下的重要产物之一。也因此,与城市变迁密不成分的建筑才会成为许多电影中迷人的“人物”。
《唯爱永生》剧照
在贾木许的多数电影中,城市废地常与孤立、异化联系起来,但本片对底特律的描绘则更像是一种无法拒绝的吸引,静静地透着“死亡之美”。当法国摄影师Yves Marchand和Romain Meffre用摄影作品集《底特律的没落》(The Ruins of Detroit)来展示城市之衰的哀与美时,贾木许向我们证明了,电影也能够凭其独有的媒介特质将城市荒漠变成艺术。
摄影集《底特律的没落》
《唯爱永生》对城市历史的解读是通过人物记忆、古董物件和文化符号的穿插互文实现的,而《本杰明·巴顿奇事》则直接将观众带回到了新奥尔良的过去。本杰明(布拉德·皮特饰)以第一人称讲述的不只是他的“逆向”人生,也是新奥尔良从一战到卡特里娜飓风之间这段时间的发展史。影片视觉色彩雄厚,充分显示了城市本身富有激情的文化活力,且处处暗含着早期殖民文化和原居民文化彼此冲荡、融合消磨的线索。
《本杰明·巴顿奇事》剧照
影片中很多取景地都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突出的建筑风格。例如,电影开头的火车站实际上是建于1929年的奥尔良刑事法庭,其建筑风格体现了20世纪初“美国建筑文艺复兴运动”的影响。城市公园里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廊柱,则见证了影片中最浪漫的场景之一——黛西(凯特·布兰切特饰)的月下独舞。也许是巧合,这处设计于1907年的廊柱本就用于舞会,现如今也常被租用给私人婚礼,现实中的浪漫恰好和影片相承。最后,本杰明在电视上看到伊丽莎白(蒂尔达·斯文顿饰)的餐厅实际是位于著名的波旁街的一座典型克里奥尔式(creole)小屋。这种以中心烟囱、抬升的地下室、四座面相街道的独立小屋组成的建筑格局默默诉说着克里奥尔原居民文化对新奥尔良的深远影响。
《本杰明·巴顿奇事》剧照
两部影片试图将私人记忆与公共记忆模糊融合,影像在反映事实的同时也与事实发生着矛盾冲突。通过选取有限的部分历史,有关城市过去的其他释义被排除遗忘;通过给予部分群体“特权”,它掩盖了、异化了另外的声音。近年来,有批评家将一些展现底特律城市颓败的影像称为“废墟色情片”,它们通过提炼、放大城市的残破之美使人发生窥视欲望。然而,道德伦理问题被相继提出,警示我们需要关注的废墟表象之下的关于人的生存问题。
《本杰明·巴顿奇事》剧照
同样,尽管卡特里娜飓风曾在《本杰明·巴顿奇事》里被不竭提及(更将情节一步步推向高潮),但灾难性的警示基调却被不竭的闪回和浪漫叙事弱化。这种带有殖民色彩的怀旧(imperialist nostalgia)倾向是很多展现美国南部的影视作品失真的重要原因。飓风过后,人们开始用“卡特里娜脑”来形容因灾难性创伤而酿成的短暂失忆现象,而这种殖民怀旧则说明了“卡特里娜脑”不单单是神经或心理疾病,更是不该回避的政治问题。当记忆时钟被洪水淹没,该结尾似乎也提醒着我们,在具象的纪念性物品逐渐被高度符号化的媒介体系所取代的当代社会,卡特里娜式的灾难就如被洪水冲走的大钟一样,能垂手可得地在公众记忆中被抹去。
卡特里娜飓风十年后的新奥尔良
[城市再现]的道德争议
《唯爱永生》和《本杰明·巴顿奇事》对中上层白人主人公的着力关注使得少数人种和工人阶级形象或缺失或沦为附属,城市的种族和阶级多样性因而被削弱。《唯爱永生》中,两位英国主演所饰的颇具宗教意味的亚当和夏娃(尽管贾木许在采访中曾否认两者和《圣经》的联系)象征了欧洲精英阶层在一座逐渐衰退的美国城市缅怀文明的消亡,颇有种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家当化的鄙夷论调。尽管底特律的城市生齿由黑人主导,但影片中他们仅在医院这单一场所中出现。杰弗瑞·怀特所扮演的黑人医生非法贩卖血浆给亚当以换取高额利润,似乎又在重复黑人和毒贩子之间联系的固化偏见。而医院中只有医护职员却不见患者的设定,也使它看起来更像“鬼魅”。

